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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的超齡少棒與國族神話(管仁健/著)
60年代的台灣,是一個苦悶的海島。大陸文革鬧到周邊國家紛紛擾擾,香港的67暴動震撼了台灣;美國反戰運動越鬧越兇,台灣年輕人也蠢蠢欲動。最麻煩的是法國戴高樂總統承認中共,與台灣斷了交;之後原法屬殖民地的新興獨立國家,在聯合國裡轉向支援中共,所有台灣人都明白「共長國消」的情勢,台灣在聯合國的地位一定會改變。
棒球是台灣人的國球,雖然棒球發源於美國,但日本在20世紀初(也就是殖民初期)就引進台灣。棒球的裝備非常昂貴,一個台灣工人不吃不用一個月,也買不起一支手套,所以剛開始只有日本孩子玩得起。後來殖民統治進入穩定期,台灣人對抗日本人的情緒不再寄託於武力,而是希望在比賽中贏過日本人。日本甲子園棒球大賽,於1915年由「朝日新聞社」主辦。台灣在1923年的第九屆大會時開始派代表參加,隊伍中包括了統治族群大和民族與被統治的漢民族、高山族,「三族共和」符合總督府的統治利益,棒球因此成了台灣人的國球。
二戰結束後四年,老蔣就被共軍逼得倉皇辭廟,帶著他的小朝廷與殘軍流亡來台;對於前一個外來政權所遺留下來,本地人民又非常熱中的運動,當然是去之猶恐不及。為了切斷台灣人對日本的歷史記憶,老蔣大力推廣籃球而打壓棒球。總統府前建了三軍球場,火車站後建了鐵路球場,中華路上建了憲兵球場,反正只要聽到是「球場」,想也不用想就是籃球。而且籃球比賽都是官方出錢,有廣邀各國華僑組隊來台的「介壽杯」,有各省大老主辦的「同鄉會祝壽杯」,有迎接韓戰戰俘歸來的「自由杯」,各項比賽都有老蔣的加持,外加御用的中國廣播公司負責現場轉播。
相反的棒球在老蔣眼中是私生子,只能在民間自生自滅,外省人看籃球,台灣人看棒球,涇渭分明,互不往來,這就是50年代台灣庶民的真實生活寫照。然而進入60年代後期,局勢對老蔣越來越不利,來台的外省軍人已逐漸老去,保衛台灣非靠台灣人自己,凝結國族意識當然也不能再靠籃球這種在台灣沒有根的運動。另一方面老蔣的龍體越來越欠安,小蔣要接班的態勢越來越明顯,於是小蔣在運動推廣上改弦易轍,師法當年日本總督府的故技,開始虛構「棒球」神話,藉以凝結「全島一體」的向心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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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岸同胞一定不相信,我們這一代的台灣孩子,不但能把整場比賽的過程都記住,連球員的姓名我們都永難忘記。第一棒一壘手徐合源(古進財),第二棒二壘手余佑任(胡福隆),第三棒捕手江紅輝(胡勇輝),第四棒左外野手邱德聖(王志仁),第五棒投手江萬行(胡武漢),第六棒三壘手胡明澄(胡仙洲),第七棒遊擊手古進炎,第八棒右外野手賴金木,第九棒中間手邱春光。
為何我要將世界少棒「冠軍」的日本和歌山隊,還有紅葉隊「用樹枝打鵝卵石」的訓練方式加上引號?至於紅葉隊六名球員姓名後面,更要加上括弧裡的另一個姓名。因為這場比賽,從頭到尾就是兩蔣主導的世紀大騙局,來台訪問的只是日本關西明星隊,根本不是世界少棒冠軍隊和歌山隊,卻被黨國掌控的媒體一起「榮譽加冕」。另外紅葉隊為了贏球,先後徵召六名校外人士,冒在校生之名頂替出賽,括弧內是他們當時所冒用的假名。至於「用樹枝打鵝卵石」的訓練方式,事後球員們也承認都是謊言,他們訓練時用的也是正常球具。
弄了半天,來犯的「倭寇」是兩蔣自己加冕的冒牌世界冠軍,「民族英雄」用的也是假名,我們竟然用該讀初中與高中的青少年,冒名去打人家日本小學生,最離譜的是球隊中還有都已經當爸爸的人,依然在冒名打少棒。而且作賊的喊抓賊,竟說日本隊裡面也有初中生,但少棒賽是論「年齡」的,只要球員年齡沒超過12歲,也就是1955年8月1日以後出生的,別說是初中生,就算是大學生也能參加。相反的如果是1955年8月1日以前出生的紅葉球員,就算沒讀初中,超齡依然是超齡。
但這齣「紅葉神話」的鬧劇,過了三十多年仍未完結。2004年5月2日,阿扁在「兩顆子彈」的爭議中連任,卻依然對著媒體吹噓「紅葉神話」,還以當時沒人懷疑裁判不公或球員有吃禁藥,諷刺連宋在總統大選後不認輸。但阿扁的這種指控,不等於也暗指自己在總統大選的過程裡,與紅葉少棒一樣在作假嗎?反攻大陸與台灣獨立,好像是南轅北轍;老蔣與阿扁看似對立,實際上卻都是不折不扣的騙子,而且還是不要臉的騙子。「紅葉神話」不就是從老蔣到阿扁一脈相承的「國族神話」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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檢舉函雖然是針對垂楊隊的超齡,但提供的證據卻很薄弱,只說垂楊原本在嘉義縣並無名氣,每次比賽大多敗北,但這次因為嘉義某中學派人支援而獲得亞軍榮銜。所以後來垂楊隊回到嘉義後,正好縣裡舉行慶祝縣長就任賽,雖然擁有全省亞軍頭銜,但為了怕被地方父老發現冒名頂替,只好宣告棄權。但檢舉函中提到紅葉隊超齡的部分,就是人證物證俱全了。尤其是在三月間第一屆秋茂杯學童棒球賽時,紅葉隊就已經雇用台東新港初中二年級生古振仁,冒名古仁義擔任捕手。後來在全省中上棒球賽時,古振仁又代表台東縣新港初中隊擔任捕手。
雖然台南立人隊在檢舉函裡,對紅葉隊的冒名打假球舉證歷歷,但紅葉國校校長胡學禮,球隊教練邱慶成卻堅決否認。他們說省棒球協會對參加比賽的隊員資格,事前均經嚴格審查,不可能冒名頂替。胡校長還說台南秋茂杯學童棒賽,因大會未規定隊員年齡,才有三名超齡隊員報名參加,但並非冒名頂替。外界之所以謠傳該校曾請別校棒球選手冒名頂替,純粹是因嫉妒而起,事實上該校的棒球選手,均是有學籍,並且到校上課的學生。
至於主辦單位台灣省棒球協會會長謝國城則說,紅葉隊及垂楊隊的選手,都經大會審核過,資格沒有問題。對冒名頂替參加競賽的情形,大會早就注意防範。他接到檢舉書後,曾指示承辦員詳查呈報,承辦員的報告保證沒有發規資格不符的現象。為了力挺紅葉隊,謝國城還遠赴澎湖,到體育場為當時正在打友誼賽的紅葉隊加油。他還說如果參賽隊伍發現有槍手,也應在比賽時提出,不應在比賽結束後一個多月才以其他方式提出。
另外省教育廳長潘振球,在接到檢舉函後,於19日下午三時,在台中教師會館召集會議,台灣省體育會總幹事林鴻坦、體專校長周鶴鳴、教育廳何讓科長、台東縣教育科長詹耀東等人與會,紅葉隊校長胡學禮則列席報告。然而調查結果卻是和稀泥,紅葉隊雖然取消了前往台南舉行友誼賽的行程,免得場面難堪,卻照預定計畫,在8月代表台灣與日本關西明星少棒隊舉行友誼賽。太子爺小蔣以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主任的身分,接見了紅葉隊全體隊員,除分贈每人一套特製球衣外,還答應要到台東紅葉村去看他們。省主席黃杰聞訊,立即指示教育廳撥款十萬元,「紅葉神話」就這樣轟轟烈烈的登場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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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7年4月,他們以超齡的江萬行冒充胡武漢,參加在屏東舉行的全省第19屆棒球賽獲得亞軍。1968年3月,又以江萬行冒充胡武漢,江紅輝冒充胡勇輝,參加在台南舉行的全國第1屆秋茂杯棒球賽獲得冠軍。5月中旬,再以江萬行冒充胡武漢,江紅輝冒充胡勇輝,邱德聖冒充王志仁,胡明澄冒充胡仙洲,余右任冒充胡福隆,徐合源冒充古進財,江元興冒充余進功,參加全省第20屆學童棒球賽獲得冠軍。
胡學禮等人用超齡隊員冒名參賽,第一次只敢用投手江萬行一人,第二次又加上捕手兼強打者江紅輝,第三次乾脆全隊幾乎全用冒名頂替者。對日本之賽,場上九名球員裡有六名是假的,只有3名是真的。打假球打到最後變成假的比真的還多,這也真是「台灣奇蹟」。
兩蔣會在1960年代末期改弦易轍,從推廣籃球轉為推廣棒球,而且把重點放在容易超齡作假的少棒上,當然也跟政治情勢的發展有關。當時台灣在聯合國代表權上「共長國消」,用電視轉播球賽來凝聚虛構的國族意識,棒球絕對是比籃球更適合。一來棒球是本地人原來就熟悉的運動,推廣起來省時省力;二來棒球比賽沒有時間限制,籃球到了最後幾局若比數懸殊,轉敗為勝的機率就不高了。但棒球即使到了最後一局,只要能上壘、能得分,連代打、代跑的板凳球員都可以創造奇蹟。
因為棒球比籃球更容易出現「逆轉勝」,加上「紅葉神話」成功轉移了台灣人對內政高壓與外交挫折的焦慮。所以即使少棒在美國只是一種兒童遊戲,但台灣卻用超齡與過量訓練,把所有國仇家恨、反日抗美的情緒,轉嫁到這幾個小孩身上。搞了30年,能打進美國職棒大聯盟的球員也屈指可數。然而在風雨飄搖的台灣,卻成了凝聚國族意識的工具。不但小學課本裡不斷介紹,還搞來了衛星直播。
台灣那時所有電視節目都要審查審查,即使美國登陸月球,我們也看不到衛星直播。但為了塑造國族神話,台灣的三家公營電視台,不惜重資用衛星直播所有少棒比賽。因為台美之間的時差,即使半夜三更,台灣人照樣爬起來電視。美國人完全不敢相信,小孩子玩棒球,你們台灣人搞得比奧運還隆重,台灣人是瘋了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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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龍隊奪得世界冠軍時,兩蔣還沒想到要用電視直播來激勵民心士氣,只能事後整理比賽精華,由黨營的《中華日報》叢書委員會,編了一本82頁的小書《無敵金龍:中華少棒球隊勇奪世界冠軍紀實》,宣傳效果當然不佳。於是第二年七虎隊赴美比賽時,台灣電視公司不惜重資衛星直播。但是問題來了,在台灣的棒球比賽裡,我們都很自然的使用日式英文,例如好球就是ストライク(strike),壞球就是ボール(ball),出局就是アウト(outs),投手ピッチャー(Pitcher),捕手キャッチャー(catcher),如今電視要轉播棒球,當然必須配合政治風向,用「國語」報導,記者盛竹如或傅達仁口中的什麼好球壞球,棒球迷們還真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。
不過這都還是小事,反正觀眾自己有眼睛,可以看懂比賽,聽不聽記者胡說八道都沒關係。1970年8月26日凌晨,七虎隊在第一場對尼加拉瓜時,電視台首創越洋實況轉播,大家都在深夜裡爬出被窩,想看台灣小將痛宰對手,不料竟以2:3輸了,舉國悲慟不在話下。雖然從從1969年至1995年,台灣少棒隊得到過16次世界冠軍,但這次失敗卻是台灣人民永難抹滅的痛苦記憶。小蔣冒雨到松山機場,迎接這支只得到第五名的少棒隊回國時,他展現了領袖的高度,不但親切的問候球員「在美國好玩嗎?」「有沒有交到新朋友?」尤其是官方發布的那張宣傳照,他開心地替表情凝重的小球員李宗洲撐傘,真可以說是國府遷台後最成功的政治公關照。
然而小蔣會用棒球在島內凝聚國族神話,他的對手在海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。在美國的僑民與留學生知道台灣會轉播球賽,都不惜千里趕到賓夕法尼亞州中北部的小鎮威廉波特,讓球場上的攝影機拍到,告慰台灣的親友。可是老美的攝影師,哪裡曉得中國文化的「博大精深」,他以為反正全場觀眾席上,除了參賽兒童的美國家長,其他都是台灣人,所以鏡頭掃遍了觀眾席,還停留了很久。可是台灣這裡老蔣的特務鷹犬們,卻在太平洋這頭看得一身冷汗。
原來是老美攝影師太好心,讓鏡頭一直停留在台灣觀眾席,安慰這群台灣遊子的思鄉之情。可是畫面中一片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海,角落裡卻有一片象徵台獨的「八菊旗」,還有更聳動的標語「是台灣隊,不是中華隊」;八菊旗當時在台灣就已經是禁忌了,「台灣隊加油」的口號,更是牽動了特務機關的敏感神經。日後電視台必須花更多錢,自己派通曉「國」情的攝影師去拍。衛星直播運動節目,從此也在台灣成了絕響。後來的衛星直播都會先收下來,檢查後晚幾分鐘再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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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比賽可說是台灣棒球史上的經典,許金木接下來穩紮穩打,每遇麥克林登上場,捕手涂忠男乾脆站起來接球,逼許金木必須用四壞球保送他,免得又犯下大錯。巨人隊在第四局得了一分;第五局又得兩分,3:3平手到第六局。延長戰到9局上,美北隊捕手大概是累了,頻頻漏接而被投手麥克林登罵到哭,巨人隊一舉攻下7分,搞到麥克林登也氣哭了,換投手後巨人隊又得了兩分,終場就以12:3得到第25屆世界少棒冠軍。
巨人隊在落後的情況下不屈不撓,終於在延長賽中「逆轉勝」,而且全國人民大多看到了比賽時況,在當時聯合國代表權即將喪失的前夕,成了兩蔣政治宣傳上的救命仙丹。巨人小將們被捧成民族英雄不說,連小學三年級的課本也立即改版,將這場比賽的經過寫成課文,讓全國小朋友效法。可惜兩個月之後,在紐約的聯合國代表權保衛戰裡,台灣並未「逆轉勝」。
9月13日全國人民在歡欣鼓舞中,迎接巨人少棒隊凱旋回國時,黨營的《中央日報》說:「各位的勝利,確實做到了總統訓示的『莊敬自強、處變不驚』的境界,大大的提高了我們的民心士氣,以及最後勝利的信念。相信全國同胞,必然受到巨人少棒隊的感動和激勵,站在自己的崗位上,一致努力,提前反攻大陸,光復故國。」但好笑的是據球隊教練的說法,老蔣說一套做一套,對棒球本來就沒好感的他,在教育部長羅雲平與國民黨秘書長等高級官員陪伴下,半夜來看電視轉播,偏偏巨人第一局就落後三分,老人家很不悅地「處變不驚」,回房去「莊敬自強」睡覺了,留下宋美齡在其他高官員陪同下,看完了整場球賽。
雖然巨人隊的「逆轉勝」,讓台灣第二度獲得世界少棒冠軍,但巨人隊與之前的紅葉、金龍與七虎一樣,從國內爭議到國外。巨人隊雖然掛名為「台南市協進國小少棒隊」,實際卻是南部七縣市(嘉義縣、台南縣、台南市、高雄縣、高雄市、屏東縣、澎湖縣)少棒菁英組成的明星隊。之所以取名巨人,是仿效日本職棒的讀賣巨人隊(王貞治那一隊),而不是美國職棒舊金山巨人隊。6月21日在台中棒球場與台中金龍隊爭奪冠軍時,因為被指控賄賂另一隊教練放水,才讓巨人隊得以晉級。巨人與金龍的教練都收到威脅信和電話,以致動員了五百軍警坐鎮球場。
8月28日巨人隊在場內以11比0痛宰美西隊時,台獨聯盟與國府特務也在場內搞起陸空大戰。台獨聯盟租了一架機尾拖著大標語的小飛機,上面寫著「台灣獨立萬歲」,在球場低空盤旋,希望透過電視衛星實況轉播,將訴求傳到島內。國府則動員唐人街武術館的華僑青年,以武力搶奪台灣同鄉高舉的「台灣加油」標語。《紐約時報》報導:「比賽中觀眾群裡發生短暫打鬥。中國的兩個不同派系擁護者之間,一邊是台灣生的台灣人,一邊是中國來的外省人。」雙方都把美國孩子夏令營的少棒賽,搞成你死我活的國仇家恨,真的是丟臉丟到西洋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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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3年的少棒賽,為了維護秩序,台獨旗幟與青天白日旗都被老美禁止攜入球場。1974年,又有四位上衣上分別寫有「台」、「獨」、「萬」、「歲」的觀眾,混入場中再集合,引來國府領事館人員叫警察來抓人。1975年,球場邊又出現印有「台獨萬歲」的宣傳大氣球,老美攝影師不懂中文,將鏡頭對著汽球,逼得國府駐美單位軟硬兼施,讓美國廣播公司的體育頻道停止播送任何中文訊息。小孩打球,大人打架,場內場外都忙得很。
另一方面在台灣這頭,為了替外交不斷挫敗的情緒找到宣洩管道,少棒裡的冒名超齡、過量訓練、越區拉角、賭博放水、觀眾打架等弊端也越來越惡化。1973年8月,巨人隊第二度奪得世界冠軍,在美國的三場比賽裡,一共贏得57分,還讓對方全無安打。美國少棒界人士與新聞界對這支「超級強隊」,提出超齡,提前集訓,軍事化訓練和組全國明星隊四點懷疑,世界少棒聯盟理事長麥高文,還授權一個委員會來台調查。
中華民國少棒聯盟理事長謝國城,面對「巨人隊違規」的說法予以駁斥:「那些都是誤傳。我們的球隊不會超齡,更不會組全國明星隊,也沒有過分提早集訓,更談不上軍事化訓練。」台南市長張麗堂也說:「歡迎世界少棒聯盟委員會來台南市考察。巨人隊球員都有詳細、正確的戶籍資料,十四個小球員都在十二歲以下,絕未超齡。」但這樣的解釋似乎無法讓世界少棒聯盟接受,到了1975年,拒絕邀請外隊參加,僅由美中、美西、美南、美東四隊參賽,這樣冠軍就一定是老美的。
不過就是小孩子打球,也不知是老美輸不起,還是台灣輸不起?老美懷疑台灣的戶口紀錄作假,政府協助球隊偽造文書來謊報年齡,讓超過十二歲的球員打少棒,照理說台灣應該嚴正抗議,甚至拒絕參賽、以正視聽才是。不過顯然台灣對少棒的「期許」與老美不同,必須「忍辱負重」。1976年2月11日,全國棒球協會在理監事會議後決定,為嚴格執行世界少棒聯盟的規定,維護少棒運動之正常發展,公平競賽之需要,今年全國少棒代表隊選拔,球員必需接受健康檢查,以防球員有超齡現象發生。但這個規定一發布,立刻引來一片譁然,也不知棒協究竟會怎樣鑑別年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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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明知連台大醫生都無法鑑定,但為了達到少棒冠軍凝聚國族意識的大目標,棒協還是堅持「體檢」,寧可在國內錯殺,也不能在美國後被被發現而遭取消參賽權。結果當年奪冠呼聲最高的高市少棒三名球員趙良安、曹清來、馬世傑,被棒協判定超齡,不得隨隊比賽。但奇怪的是棒協究竟是用什麼比台大醫師更「科學」的方法?結果答案揭曉,棒協只是叫這些身材高大的小球員一字排開,脫下內褲,經目測發現有陰毛的球員就算「超齡」。
棒協鑑定超齡的體檢方法實在太「科學」了,惹惱了負責戶籍管理省政府警務處,原來警方的戶政資料在棒協眼中,竟然還不如「一根毛」。警務處希望棒協尊重戶籍法及戶籍法施行細則規定,對球員年齡認定應以原始登記的戶籍資料為準,不得以醫學鑑定認定第二個年齡。棒協理事長謝國城只好澄清,此舉並非否定戶籍制度,這些球員也不是超齡,而是「體格、體能超過一般兒童,不適合打少棒。」由於選拔賽採雙敗淘汰制,少了三名「有毛」球員的高市隊,竟與冠軍絕緣。只是以後參加少棒比賽的小球員就要注意了,長了毛就自動退出,免得有辱國體。
這三名被取消參賽資格的小選手,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曹清來。不被棒協承認的戶籍紀錄裡,寫著高雄市三民區同盟三街190之2號這一戶很奇怪的「家」:「戶長:曹清來。出生年月日:1965年2月14日。職業:鼓山國小學生。人口數:一人。」算來當時他才12歲,怎麼會成了戶長呢?
原來曹清來自幼母親離家出走,父親帶著他在磚窯工作,他也常幫忙做一些簡單的工作;因為年紀小,廠方給的工資也只是象徵性的。兩年前父親罹患肺病,二個月不到就病死了。由於父親是廣東人,隻身來台,所以沒有親戚,曹清流著淚到戶政事務所,把戶口名簿中父親的名字註銷,所以10歲開始,他就當了這一家只有一個人的戶長。當時曹清來身高168公分,體重57公斤,12歲的孩子有這樣的身高,應該也還不算太離譜,王建民讀崇學國小時不也就已經這麼高了嗎?
父親去世後,曹清來一「家」雖然被政府列為貧戶,但是每月只補助三百元,他只好留在工廠打工,但仍然沒放棄上學。學校棒球隊教練劉仲義在尋找小球員時,看他人高馬大,反應也靈活,就找他加入球隊,有了球隊後援會的支持,起碼吃飯沒問題。他在球隊裡的進步很快,沒多久就成為主投與強棒,去年他在選拔賽中表現突出,選拔委員卻說他才11歲,太小了,反正明年還有機會,所以沒有被選上。今年4月,他在南區選拔賽中表現優異,擊出兩支全壘打,終於被選為高雄市少棒代表隊的正式隊員。
可是高興不到幾天,棒協又說他太大了,不能打少棒,通知高雄市少棒隊把他除名。去年嫌他太小,今年又嫌他太大,到底曹清來是太小還是太大?不准他打少棒,對別的孩子只是少了一項娛樂,對曹清來卻是斷了生計。他把自己的遭遇寫信告訴棒協理事長謝國城,請謝理事長設法幫他的忙。但「以毛斷年」就是謝國城自己判決執行的,而且就是「目測人」,在那「人人心中都有個小警總」的恐怖時代,當然不可能會為一個孤兒收回成命。曹清來的參賽權,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剝奪了。當我們在回顧台灣少棒光輝燦爛的流金歲月時,除了荒謬的國族神話,誰還記得這個可憐的孤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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